箖箊

我言抒我心,我手写我意,无意冒犯,口下留情!

不忘

假如少商返家后,元漪唯独不识她。


全篇大刀预警!!!


注:没看过原著,仅看过部分剧集,魔改剧情,私设、ooc、bug致歉。


8k+,略长


正文如下↓



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北宋·梅尧臣《苏幕遮·露堤平》


暮霭渐沉,如碎金般的霞光穿云落下,潇潇春雨已歇,曲陵侯府后宅院的几处梨花随微风纷纷扬扬。

程少商远远于廊下,望着院落另一角的一对相依相偎却已显苍颓的背影出神。

脑海中浮想着宣后薨逝后归家这几日的情景,甚绝讽刺与悲痛。


从前那样一个骄傲甚至自负,精明且玲珑之人,如今竟然会衰颓至此?

自己明明怨恨她,明明早已不在乎这所谓的人情冷暖,却又害怕失去她,不忍面对已迟暮的她。

人人都说苍天有情,可情在何处?老天甚至对自己连一丝丝的怜悯都没有!

明明已经令自己失去了慈爱如母的宣后,却又要让自己承受没有归处的痛楚吗?

什么怜悯众生,都是鬼话、放屁!

这世事宿命日日挫人骨,熬人血。

……

想着想着,程少商不禁红了眼圈。


“少商,阿姊她不是不记得你了……只是,认不出来了,或许,过些时日会好起来的……”青苁从廊下经过,见程少商泛红的眼圈,停下了脚步,如是安慰道。

程少商摇头,满心积攒了好几日的悲愤总要有个发泄之处,但却又不敢大声质问,怕惊扰了院落那一角的程始与萧元漪,故而压低了嗓音:“为什么?为什么她记得所有人,却唯独、唯独不记得我?唯独认不出我!她连好几年才回京一次的长兄都能一眼认出来,为什么不认得我!?!”程少商声泪俱下,“还是青姨你们都在骗我,陪着她做戏!好报复我这不孝的混账女儿,是吗?”

青苁看着眼前人通红的双目,听着这刺耳无比的话语,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差点咆哮,可是她明白萧元漪有多么在乎、多么疼惜程少商,终是压下了自己的怒火,含着泪道:“我知你难过,也知你不解。你可以怀疑我,怀疑任何人,但唯独不可怀疑你的双亲!少商,我心里的难过,将军眼里的痛惜,没有一处是参杂一丝假意的。这几日,我相信你看得出来……我们没有骗你,更没有怨你,何谈报复你?”

程少商也自知方才的话语是有些过分,只是她真的不愿接受,但她看着眼前这个从前日日跟在自家阿母身后、除了血亲之外,不,应当说是这世间最懂最像自家阿母的人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的确,自家青姨说的没错。她的满目悲愁,自家阿父的满心痛楚,自己感受得到,也看得出来。

只是,自己如何也不愿接受她病了的这个事实而已。

不过,程少商也能觉察得到青苁一闪而过的愠色,料想现如今家中,青苁应当是最会对自己不满之人了,因此低眉道:“不过,青姨…也许其他人不怨我,但青姨您定是怨我的,是吧?”

青苁有那么一刻不愿看眼前人的眸色,她练就了宫中贵气般的体面和礼数,也学会了那深宫中的猜疑与不信任,可是,她说得对,自己怎么可能始终不怨她,自己真的有那么几个瞬间恨透她了。

半晌,青苁擦去眼角的泪,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少商说的是。我承认我怨过你,恨过你,亦如你怨阿姊一般。我也知这五年你过得十分之不易,我不应当怪你、怨你。只是,当我看见阿姊呕血倒在我的怀里,看着她重病缠身三载不愈,看着她日夜坐于廊下孤苦的背影,我确实会怨你,也会恨你……可是,我终究不过是个外人,这是你们母女二人的心结或说是宿命,我没资格更没能力多言语。”

程少商向来佩服率直坦诚之人,她听着青苁的心里话,笑了出来,“谢谢青姨,愿意与我坦诚相待,不是虚与委蛇。”

不过,也是通过青苁的话语,程少商才知晓了这五年萧元漪病得重,也不知那五年间送进长秋宫的那几封寥寥数语的家书究竟是隐瞒了多少?

如今除了“旧疾复发、无需挂念”八个字,在自己脑海里再也回想不出有关的只字片语,仔细想来竟全是些“家中无虞,父兄康健,望自珍重”之类的安慰劝诫之语,程少商好容易忍住的眼泪便又来了。

“青姨,阿母那几年,真的病得那么重吗?”程少商也平复了一下心绪,长呼一口气,问道。

“字字是真,无半句虚言。自宫门一别,阿姊一下子便垮了,从前的伤病也便卷土重来,几近半载卧于病榻,头三年,更是险些有几次赴了黄泉。”青苁从过往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不过,我今日说这些,不是让少商你愧疚难过的。我和阿姊一样,知你是最重情义的孩子,所以,不曾告知于你,更不想你为此劳心劳力、担惊受怕。”青苁轻轻握住程少商的手,“阿姊从未怨过你,少商。”

耳畔听得这句从未怨过,程少商不知当如何回答,只是缓缓见眼前人又轻声道:“这都是命。逃不开躲不掉的宿命……”

“命?”程少商不禁问道。

“我从前不信的,但是看了阿姊与少商你,还有这世间那么多冤家,我信了……”青苁娓娓道来,“少商,我不想勉强你。可是,如若说心里话,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你还在乎阿姊、还愿意陪伴她的话,我恳求你,替我、替将军好好抚慰她……”说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眸中滑落下来。

“青姨,您还是唤我的乳名吧,听着亲切些。”程少商没有直接回答,她知道“嫋嫋”二字是自己阿母在自己还未出世时就取好的名字。而这句话,也是肯定的回答吧。

“好,嫋嫋。”青苁说着也笑了,眼前这丫头怎么就和自家阿姊那么像呢,真是一样倔强嘴硬。



“夫君,如若有一日,我连你和孩子们都忘了,该怎么办?”萧元漪颓然地靠在自家夫君程始的怀中,看似平淡地吐出一句话,实则眼眸中已噙满了泪水。

她不记得自己午前已核对过一遍账目了,她不记得程承是前几日携青苁回府的,而非今日;她也不记得前两日自家次子程颂才与妻儿归家探望过自己......

甚至曾经刻骨铭心、原以为一世都不会忘记的画面也在渐渐消失。

她也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地遗忘身边的一切,缓缓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程始听着怀中人的提问,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已经无数次设想过这样的情况了。设想过,如果她忘记了一切,该如何抚慰她、照顾她。实话说,他有那么一刻是怕了的,是如何也不愿面对的。

萧元漪见程始没有回应,反倒是搂紧了自己,不禁笑了笑:“会有这一日的,是不是?我的病,或许不会好了。”

“傻夫人,莫要说丧气话了,会好起来的,会的。”程始当即如是回应道。

“夫君,我不想这样拖累你,拖累这个家,我不想因为我,让旁人将程家落为茶余饭后的话柄。”萧元漪说着,推开了程始的臂弯,望着眼前逐渐落幕的天光,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不会的,不会的。元漪千万不要愧疚。你没有拖累任何人,没有!”程始太怕她会像前两年的那一天一样,突然不见,藏匿起来,欲以自戕来结束这一切。当时如果不是自己和青苁早有察觉,怕是会遗恨终生了。

可她是萧元漪啊,骄傲自持了一辈子了,如今一日又一日的衰弱、遗忘下去,萧元漪当真恨透现在这个无能无用的自己了,“早知会落得如今这般,倒不如当日不救我,如此,家中人也能好过些......”

“元漪,求你,莫要埋怨自己。”程始又怎会感受不到萧元漪的痛楚,说着握住了萧元漪攥紧自己衣角的右手。

“我知道夫君你比我更痛,可是,我看不到光了……我不知道我日后会是何模样、我会拖累你和孩子们到何等地步!我会成为那个让人嗤笑、一无是处的人,会变成我最厌恶的自己。”萧元漪越想撇开了程始的手,可程始的手却握得更紧。他越是这样对自己无尽的呵护与疼爱,自己越是会陷入无穷的自责与愧疚之中,“夫君,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样好……”萧元漪悲恸欲绝道。

程始看着自家夫人挣脱自己的怀抱,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哭着缩成一团,心如刀割一般,原来自己对她的好对她的爱,也会让她这么痛苦,这么内疚吗?

可是,他最不忍见他的夫人哭了,程始蹲在萧元漪身前,温柔地抚摸着她已斑白的鬓发,说出了同样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语“傻元漪,你是我的夫人,我程始的结发妻子,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见眼前人别过头去,程始索性半跪在萧元漪眼前,“元漪,这么多年,你陪我出生入死,为了程氏绵延子嗣,代我为双亲尽孝,现如今我伴你白首,我照顾你一世又有何不好?我只要你平安快乐,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无论是何模样!你明白吗?元漪……”

“夫君……?”萧元漪有些懵了,她好像从未见过程始这般急切却又深情的模样。

见眼前人不再那么抗拒,程始侧搂住了自家夫人,哽咽道:“元漪,不论日后发生什么,请你不要推开我!就算你把什么都忘了,也无妨!我会把从前的一切完完整整的、慢慢讲给你听,我们两个重新相识,重新开始。”

“好……”萧元漪感激涕零,她也不再拒绝,再一次安心地靠在自家夫君程始温暖的怀抱中,“谢谢夫君……元漪好像……不那么怕了……”

“傻夫人,不怕,天塌下来也有我呢。”程始紧搂住了怀中人,如是深情款款地说道。


即便“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他与她依旧情深似海,又何妨翠山夕照潇潇雨。

(前半句引用出自战国·屈原《离骚》,后半句化用清·纳兰性德《蝶恋花·出塞》:“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是夜夜深

“这般晚了,阿...女君为何一个人坐于此处?”

程少商那一声阿母几乎脱口而出,可是忽而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她在萧元漪的眼前已然是另一个人了,已经成为随着青苁归家的小侍女阿羽了。

萧元漪借着月色,看着眼前人的样貌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吃惊,可是突然又感受到那无比熟悉却又毫无思绪的无力感,又不由得难过不已:“啊,没事,睡不着罢了。”

“女君要当心身体。”程少商望着眼前人清瘦的侧影,如是关切道。

“我会的。”,萧元漪礼貌性地回应一笑,转而好似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望着眼前人清秀的面容,有些愧疚地问道:“孩子,恕我卧病无暇照拂你……来我府上几日了?原宥我竟有些记不清了。”

“回女君,阿羽到府上已有五日了。”程少商细想来也才发觉,自己归家竟已五日了。

阿羽......?宫商角徵羽的羽?萧元漪听着这个名字心中如浪涌,自己的生活无时无刻无处不再提醒自己——她的少商,她的嫋嫋如何了?

程少商见眼前人突然落下的眸色,以为是她因记不起来而生出的落寞,赶忙找理由安慰道:“是阿羽不好,来了这么久竟没有好好拜过女君......”

“不必致歉,都是我病着打不起精神来。”萧元漪拍了拍眼前人的手背,再一次仔细地端详着眼前人的眉宇,缓缓道:“我瞧着,你应当与我家嫋嫋年纪相仿。若是她在,你们俩个也可做个伴。”话音刚落,尚没等程少商思量好要说什么,萧元漪倒是自己苦笑了笑,“罢了,不提了。陪我走走吧……”

“好......”也许是出于礼数,出于恻隐之心,亦或是自己那难以琢磨的对母爱的渴望,程少商无法拒绝,眼见得身旁人将左手搭在了自己的手上,这是自己第一次,竟是第一次细细感受她的手。

那手掌因常年持兵刃而粗糙、生了老茧,但却又白皙如玉、纤长若葱的手。

从前那五年,自己身侧的都是端庄典雅、温良贤淑至极的宣后,可这一次则不同,程少商又好奇又酸楚。


许久,萧元漪看着身旁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不禁笑了笑,“对我就这般好奇啊……”见身旁人因自己的话语收起了好奇的神色,微微垂下眼帘,萧元漪轻抚其手,柔声道:“阿羽,恕我唐突,自从看见你,我便很喜欢你,不知为何,望着你,就好像看见我的女儿嫋嫋一样。”说着,眼眸中又多了几许隐约可见的水光。

阿母,你可知,我就是嫋嫋,就是你的女儿啊……

程少商听此语,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了她归家后第一次见到萧元漪的画面。


那日,她的眸色怆然又布满了血丝,也见得她那陌生的疏离感与不知为何的无助感,着实令自己手足无措,听着她口中说着“她不是嫋嫋,不是我女儿,不是......”程少商心如刀绞。

你不认我了?连你也不要我了?你又抛弃我了?

萧元漪,你好狠的心!你真的不要你女儿了?

可是望见曾经那个英姿如风,背影如竹,举手投足尽显松柏之气的人儿竟会病弱如枯枝残荷的模样,自己生生说不出话来。


半晌,程少商微微低下头,尽力忍住哽咽声:“女君说笑了,阿羽何德何能能与四娘子相提并论。”见身侧的人儿又没了回应的声音,程少商吸了吸鼻子说道:“女君,不怕您笑话,见到您,阿羽便会想起阿羽的母亲。您和她很像。”

“是吗?”萧元漪听着,回了神,收起了微微悲愁的眸色,转而慈爱地笑了笑,但那笑意里却带着苦涩,“我想,阿羽的母亲定是比我要好上千倍万倍。若我这般不合格的母亲,才是不配与你的阿母相提并论呢。”

“女君......”程少商倒是没想到萧元漪这时候会拿出自己方才全礼数体面的话语来回应自己。

萧元漪望着天边那一弯被浮云微遮的新月,轻叹了口气:“阿羽你是有所不知……是我,亲手把我的女儿从我身边推开的……我自问精明,可是,却在做母亲这一点上,一塌糊涂……”

程少商听着萧元漪的话语,心头隐隐作痛,但却又有几分庆幸,若不是自家阿母认不出自己,若不是自家阿母完全认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自己也不会有机会听到她的心声和她那无尽的愧疚。

“您怎么能如此说呢?程家诸位公子若非得您生养、得您谆谆教诲,又怎会如此出众卓越。您是一位将军阿母,自然与普通的阿母不同。”程少商她这几年想明白了许多,她知道眼前人可以为所爱之人豁出性命、反抗权贵,可以为国为民身披甲胄、冲锋陷阵,却唯独不会对自己说软话,不会像寻常妇人那般慈祥,因而她注视着萧元漪忽而亮了些许的眸色,终于鼓足勇气以阿羽的口吻说出了心里话来,“同为女娘,阿羽明白虽然四娘子渴望您的偏爱与柔善,但她又何尝不希望能成为像您一般果敢无畏、坚定良善之人呢?”不管怎么说,提到萧元漪,她程少商是骄傲的,她以她阿母为荣。

“阿羽......?”虽说奉承夸耀的话,萧元漪早已听惯了,可是这么多年好似从没人以小辈的视角或者说是小女娘的立场对自己给予肯定,萧元漪确实有些欢欣雀跃,“我哪里有阿羽你说得这般好呀……你这般善解人意、细心体贴,你的双亲,会以你为傲的……”

阿母,你也会以我为傲吗?会吗?

程少商听到这句话,几乎要落下泪来,也不管眼前人会否诧异,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心中诉求,“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唤您一声阿母。不知,阿羽是否有资格?”

萧元漪有些不解,但也耐不住心中只觉对这个孩子的喜欢,“当然有,可是……可是你的阿母会怨我的,孩子……”

短短几秒,萧元漪思索了很多——我怎么能夺人所爱?怎么忍心、怎么可以把对嫋嫋的情意放在这个孩子身上?我怎么可以这般自私?这是对她不公!

“她不会的。她那么慷慨大度的一个人,会觉得多一个人疼我该有多好啊。”程少商含着泪望着眼前人的面容,如是说道。

“阿羽,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不能把你当作是第二个嫋嫋”,萧元漪看出了眼前人好似宁愿做替身的心意,劝慰道:“你是你,嫋嫋是嫋嫋,你们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娘,是阿母心中最好的女儿。你懂吗?”

“阿羽明白。可是阿羽已经没有机会再唤阿母了,她已经不会给我回应了……”程少商如是回应道。

也正是这句不会回应,让萧元漪更加心生怜悯,她以为眼前这小人儿的生母已过世了,才会让这个孩子如此痛定思痛,因而也软了心,“可怜的孩子……往事已矣,你要学着放下,学会给自己留些转圜的余地......莫要像我一样,不忍也不敢放下……”

程少商点头,许久小声地恳求道:“那您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好,以后阿母好好疼你爱你。”萧元漪此时是多么希望眼前这个紧紧搂住自己的小女娘就是自家嫋嫋啊,眼角泪滴的酸涩好似盖住了方才话语的甜蜜。


之后的一连好些日子,程少商都以阿羽的身份日日守在萧元漪身侧,同她说笑打闹,哄她喝药休息……

而程始呢,便总会在一旁偷偷看着其实在脑海中已然幻想过无数次的母女相伴的欢愉画面,内心常温暖,眼眶总湿润。


“一直听闻袁公子待我家嫋嫋不错。若是我家嫋嫋并非那般将那霍不疑放在心上,我倒也是希望她可以和袁公子白首与共,平安和乐的……”萧元漪坐在那庭院中前些年自家嫋嫋亲手所造的秋千上,如是说道。

程少商知道萧元漪定是知晓了霍不疑已然回京一事,才忽而又提起了自己的婚事。

“可惜了袁侍郎的一往情深……我知道我家嫋嫋在等霍不疑,我也清楚他霍不疑心里也有嫋嫋;我也明白他霍不疑血海深仇之大恨,我不该怪他……可是一想到嫋嫋这五年的苦楚,我便真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竖子!”

程少商听着萧元漪之语,心中不禁惊诧——原来她这样懂自己,原来她早已看出自己与子晟的情意,她不是不懂,她不是不去关心,她只是不会表露出来而已!

可是程少商不能表露出汹涌澎湃的心事,只好犹豫片刻,开玩笑道:“阿母您当真甚是疼爱四娘子。”

“怎么?嫉妒吃味了?”萧元漪看着身旁人的侧颜,也开玩笑道,“还是说,我的小阿羽有意中人了?快,快告诉阿母是谁家好福气的儿郎啊?”

程少商破涕为笑,“哪有什么意中人!阿母净说玩笑话。”


“真没有?”

“没有!阿母不会是嫌弃阿羽一直赖在您身边吧?”

“怎么会呢!你这孩子!你才来阿母身边几时呀,阿母才舍不得你呢。”

“那阿羽一辈子都不嫁了,一直陪在阿母身边。”

“傻孩子,这可不成。不过,待遇到合适的郎婿才可嫁。这世间遇到动心之人何其难得……”

“阿母……”

“阿母相信你,也相信这神佛护佑,我的小阿羽也定会平安快乐,恩爱一生的。”




程少商本以为这样平静祥和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她在郭村的浓烟之外看见了那身披甲胄、策马而来的一众家人。

明明病疾缠身的自家阿母却义无反顾地冲进乱军之中……

就连从前一把软剑都挥不动的堂姊程姎也同郎婿赶来相助。

那便更不必说自家阿父,青姨,兄长们,还有那已成为自家兄嫂的萋萋阿姊了……

程少商对此,热泪盈眶。



“嫋嫋!!!”

伴随着这一声呐喊,萧元漪护下了程少商,也意料之中地被乱军手持的一柄锋利的刀刺穿了身躯,可也是在这一刹那间,萧元漪的脑海里闪过了好些个画面,记忆中的阿羽的脸庞与嫋嫋的面容完完全全重合,她真的记起来了——阿羽就是嫋嫋,嫋嫋就是阿羽!!!

“阿母!您记起我了?”程少商除了那声呼喊,也听到了眼前人一声闷吭。

萧元漪抬起因力竭与疼痛而颤抖的手,摸了摸程少商的脸颊:“傻丫头,阿母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女儿呢?”

当刀抽离身体的那一刻,萧元漪竟不感觉那般疼,这一下倒是给了自己痛快,再不会令身边人痛苦折磨了,如是,也是自己能选择的最佳归宿……

可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一瞬间没了支撑的力量向侧后方倒去。

程少商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扶住将倾倒的萧元漪握着她的右手的佩剑,与她一同解决了近身的最后一个敌人。

她不知何时自己落了单,也不知自家阿母是怎么一个人杀过来的……


“子晟!阿父!求求你们,你们谁来救救我阿母啊!”程少商抱着倒在自己怀中的萧元漪,声泪俱下。

萧元漪紧握住自家女儿的手,一字一句地说着最后的陈情:“嫋嫋,阿母对不起你......我的好女儿,你怎么长得这么快,飞得那么远啊......阿母不知应当如何做,方能让你平安快乐顺遂地生活……阿母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对不起,阿母让你受苦了……”

“阿母,阿母不要说了,阿母定会好起来,阿母……”程少商奋力抱起几乎奄奄一息的萧元漪,倔犟地向前走去。

许久,萧元漪欣慰地笑了笑,但语气倒是突显了自己的心疼:“嫋嫋......放下阿母吧,这次阿母不能带嫋嫋回家了……”

“不,嫋嫋不放手。阿母已经抛下嫋嫋一次了,不可以不可以再不要嫋嫋了。”程少商同样倔犟至极,明明疲惫不堪,但却紧紧搂住怀中人。

“对不起,嫋嫋,阿母欠你太多了……”由于失血过多,萧元漪只觉整个身躯越来越冷,她努力坚持道:“不过,阿母,终于不会再拖累你们了……”

程少商心里早已溃不成军了,可她的语气也不曾退让,亦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自己已然成为亦如她勇敢善良的人儿了,“阿母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嫋嫋有帕子吗……?”

程少商听着怀中人越来越虚弱的声音,自己也慌了:“什么……?”

“你阿父看到我这副样子,该心疼了……”萧元漪说着,不禁苦笑了笑。

程少商看着怀中人执拗地用自己的帕子擦去了嘴边与颈部的血迹,因而停下脚步,跪在地上,也帮自家阿母理了理已凌乱的鬓发,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如泉涌。

她记得自家青姨总是说——她的阿姊最爱干净整洁了……


“还有……替阿母向你阿父、阿兄,说声对不起……”

“不成,嫋嫋不答应!阿母若是真走了,嫋嫋就永远都不会原宥你了!”程少商如是激将道。

“莫要原宥阿母,如此,嫋嫋便不会痛了……”萧元漪尽力抬起手,又一次抚摸了自家女儿的脸庞,为其捋了捋碎发,“不论是嫋嫋,抑或是阿羽,阿母,谢谢你,我的女儿……阿母以你为傲……”语毕,便再没了生息。


不过,众人都看到了,她是带着笑意离开的。



残阳似血碧色黯,花尽春了人已老。

长烟雁鸣断肠处,此恨绵绵不曾消。



“嫋嫋,我的女儿,阿母没有忘记你……欢迎回家,孩子……”






写在文后:

1.唯独不记得少商这样的设定是参考了陈道明老师和巩俐老师主演的电影《归来》(但本人未看过原著《陆犯焉识》)。

2.在我这篇文中的元漪是患有ptsd及阿尔兹海默症的。

但我从心中不舍她最后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因而美化了结局,选择了我心中这样的她的归宿。

现实中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以及ptsd,yiyu症患者等)大概要比文中所写的更难过更无助。

在我的直系家族中尚在世的老人便有患阿尔兹海默症的,我的部分家人以及我都可能会有潜在的致病基因,所以我能理解,也会有更深的体会与痛苦。

我也会像我文中的元漪一样,会幻想如果我什么都忘了,会怎么样?

也许没有足够的爱与勇气,确确实实无法面对、无法走下去。

因此,谨以此文,望诸位及家人平安康健,望大家对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有更多的体谅与包容吧。

谢谢你们,愿意看完映射我个人生活经历实感的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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